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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晓群:出版是一次有理有据的实验

2016-07-12 专注报道出版创新 出版商务周报
商务君按

2003年,俞晓群任辽宁出版集团副总经理。时隔六年,挚爱出版的俞晓群辞去这一职位,来到海豚出版社担任社长,重新站在了出版一线的位置上,开始了自己的“出版实验”。六年之后,这个接手时不足3000万元年造货码洋的出版社在他的经营之下,2015年的年造货码洋达到了1.5亿元,比最初翻了5倍。俞晓群曾戏称“自己来海豚社就是搞实验的”,而无论是资本经营还是出版主业,抑或是印刷装帧,他都在实践着自己的“实验思维”。


可能是出身在辽宁的缘故,俞晓群说话自带喜感,他自嘲有点像赵本山小品里的口音。这样一句玩笑话,一下子让记者放松许多,觉得分外亲近。


众人熟知的俞晓群是一位书业活跃分子,他有多重身份:知名出版人;术业有专攻的文化学者;广受欢迎的专栏作者。出版是俞晓群毕生的事业,他曾在《一个人的出版史》(第一卷)104页,1985年最后一天的日记里写到,“转瞬间,我大学毕业来到出版行业已经四年了。今天,我心里想,我可能会在这一行当中工作一辈子了,因为我实在太喜欢这样性质的工作了。”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他对出版的热爱,并以此为终身志业。


在多年的工作经历中,俞晓群更多的是展现作为出版人打造精品图书及文丛的一面,很难想象他作为一家出版社的掌舵人,为了出好书曾经和出版社经营死磕到底的另一面。

从辽宁到北京

用数学思维做企业经营


俞晓群是学数学专业出身,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,他曾撰写多篇数学方面的学术文章,甚至主编过陈景润、邵品琮所著《哥德巴赫猜想》,其实他的这种数学天赋运用于企业资本经营也可谓恰到好处。


俞晓群的资本经营意识启蒙于辽宁,2007年底,辽宁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(时称)作为“中国出版传媒第一股”正式登陆A股市场。当时,他就意识到,“社会的活力源于资本的流动,拥抱资本、迈向金融是企业市场化的必经之路。”


对资本的开放态度让俞晓群走在了许多出版人前面,他在辽宁工作的时候,就曾做过一次“资本实验”:他亲手主持完成了辽宁出版集团和德国贝塔斯曼的合作,成立了国内第一家获批的中外合资发行公司,中德双方各占50%的股权。


2003年,俞晓群任辽宁出版集团副总经理,脱离了出版第一线。挚爱出版、勇于任事的他表面若无其事,内心却倍感失落。他曾在随笔集《这一代的书香》后记中写道:集团的工作性质与出版社大不相同,它真的使我远离了书稿,远离了作者,远离了读者,也远离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。但在此刻,我已经没有‘重归书林’的退路。许多时候,我坐在静悄悄的办公室里,内心中经常会涌出极大的恐惧感和孤独感,眼前也会浮现出一些可怕的景象,一个孱弱的文化生命,在渐渐地衰竭、老去;一片贫瘠的心灵之田园,在默默地接受着沙漠化的现实。”


因为对出版一线工作的热爱,2009年7月,俞晓群辞去了辽宁出版集团副总经理一职,来到中国外文局海豚出版社(简称“海豚社”)担任社长。从数学的角度看,他辞去了集团公司30-40多万元年薪的职位,而到一家小型出版社,当年薪不足20万元的社长,这怎么都算不通,但要与书绑在一起的意愿让他义无反顾地重回出版一线。



俞晓群在英国


海豚社最早主要出版外宣图书,规模很小。俞晓群回忆时感慨道,“我2009年接手海豚社时候,社里年造货码洋不到3000万元,流动资金不到1000万元,除了外宣图书,市场化的图书很少,产品构成主要是与民营书商合作的书,比如奥特曼、海绵宝宝等。”面对这样一个摊子,这个从业近二十年的出版人,当时也有点蒙圈。


在知天命的年纪,他再次运用数学思维抓经营。进入海豚社后,俞晓群根据实际情况,提出“本版为主,合作为辅”的出版口号。他坦言并不排斥民营出版,因为民营出版对国有出版社是一种刺激,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市场和读者的需求。但作为一家独立出版社,本版书的占比需达70-80%,才能算合理。


为了做好本版书,他找到了老朋友、台湾著名出版人郝明义,郝明义将两本幾米的绘本给了俞晓群版权引进。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就算通过郝明义的人情拿到了“米”,但是幾米的版税是10万册起预付,这“买米”的真金白银还是要付的。更何况自己出书,版税、纸张、印刷……处处都要花钱,俞晓群仔细盘算了一番,当即需要1000万元,社里进一步发展需要3000万元,但是钱从哪里来?俞晓群到了海豚社后深刻地认识到,“一旦进入市场经济,没有资金寸步难行”


外文局是事业单位,当时正在组建国际出版集团,事业单位靠拨款,不能给企业投资,只能给项目投钱。2009年后,俞晓群一面靠做项目拿资金,一面靠外文局所属企业的担保支持,用低息贷款的方式陆续借来1500万元,慢慢把本版书业务做起来了。

资本,做企业绕不过的一道数学题


俞晓群一直有一个清晰的资本思维:当母公司没有注资能力,就只能进入资本市场,靠品牌融资。这就像我现在要装修房子,我要求家具店老板为我提供一屋子的家具,如果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,这买卖根本不可能做成。”俞晓群苦笑着说当时的困难。


客观地说,海豚社是一家完全面向市场的出版社,它没有教材教辅,也等不来外文局的注资,而借贷成本又比较高,相对靠谱的只有外界资本。


经过三年多的努力,海豚社终于迎来了资本的东风。2016年5月18日,在外文局6楼宴客厅举办了中国工信出版传媒集团有限责任公司(简称“工信出版集团”)及其全资子公司人民邮电出版社对海豚社增资的签约仪式。



中国工信出版传媒集团增资海豚出版社签约仪式现场,

前排右为俞晓群


俞晓群认为,企业实际上就是卖两样东西:卖产品和卖企业。卖产品得到的是现金,卖企业得到的是资本。对于海豚社来说,卖企业则是进入金融市场,工信出版集团把海豚社的股权买走,换以股份注资,是看好海豚社的现有品牌及未来发展前景。


增资之路漫长且难熬。海豚社于2010年转企,转企后主要通过这次融资实现了股份制改造。2012-2015年的三年时间里,海豚社在走向资本市场的过程中一直成长。资本的进入是一个博弈的过程,规模、资本、评估、政策、投资人的意愿,这几项增长碰到一个时间点上,才算成功。“我用几年时间把这家企业做起来了,特别是2013-2014年,海豚社快速增长,并逐步拥有了自己的产品、品牌和市场。”俞晓群说。据了解,2010年,海豚社资产只有500万元,2016年注资完成后海豚社的资产达到了9000万元根据国家2014年简政放权的指示精神,国企之间的股份制改造不用上报总局,这给海豚社的增资带来了政策上的实惠。


国有出版社增资并不像创业者与投资人的关系,合则来不合则去,见面就能马上敲定。国有出版社要实现增资,更考验自身的毅力。俞晓群坦言,好多次他都觉得陷入了困境。这过程中双方都在不断寻找平衡点,企业评估、企业经营鉴定,资本是否真实……出版社在每个环节都做不了假。谈到这次增资过程中悬而未决的时刻,俞晓群倍感无奈,“海豚社2015年6月进行资产评估,12月评估结果出来,评了5500万元总资产,但是总资产是个变量,这个评估结果不是永久有效的,截止到2016年6月就会过期。这就意味着,如果海豚社在6个月内没有搞定增资,评估结果就会作废,过期重评又需要一年时间。”


彼时,俞晓群感到了身不由己,“过程太痛苦,压力太大。这种商业谈判就是妥协的过程,双方若都退一步就成了,都不妥协就黄了。这期间,工信出版集团申报国报项目,我们双方通过不断接触,从立项变成合同。相关制度也在一点点进步,企业的独立性越来越好。我尝到的甜头就是政府的简政放权,出版社在北京做资本运营的可能性比较大,因为靠近中央,政策更易落实,但是国有资本的实际操作难度还是很大。”好在最终一切都尘埃落定,为了这一刻的到来,从务虚、接触到立项、签合同,俞晓群前前后后忙碌了三年之久。


目前,外文局有三家出版社都进行了股份制改造。读者出版传媒投资新星出版社;皖新传媒入股新世界出版社;再就是这次工信出版集团增资海豚社。外文局在融资方面很有经验,因为充分地认识到,增资的过程就是资本增值的过程,这是金融市场的魅力。


海豚社的新增资金主要投入出版主业,做出版经营。从2009年俞晓群刚接手海豚社时不足3000万元的年造货码洋,到2015年年造货码洋1.5亿元,在途库存和在库库存加起来2亿元,60%在途库存,40%在库库存,但要想再扩大规模就比较吃力了。


这次股改增资为海豚社打开了资本经营的通路,未来在新三板、创业板、二次融资等都是可以想象的,这就相当于把窗户打开了,没必要再关上”俞晓群表示。


一旦注资成功,便带来了各种新的发展可能,比如海豚社已经连续两年没拿到幾米的新书版权,这次可以无所顾忌地与幾米合作。

传承与创新

被市场验证的人文少儿书


任何创新,都应该建立在出版的基本属性之上,否则便容易在创新途中迷失方向,即使侥幸成功,其成果往往也是短命的,缺乏再生的能力;或者与文化出版根本无关。这就是俞晓群的出版理念之一,传承与创新。


俞晓群打造的民国童书系列,成为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典型代表。


俞晓群认为:“民国童书作者中不乏大师、名家,像鲁迅、叶圣陶、黎锦辉等都为小朋友写过书,他们的作品具有经典读物的特质,可以常读常新。由于时代的更替,其中许多的品种连儿童文学研究者都没有见过。我们把这些资源加以整理和出版,是对民族文化传统的保护。当然,民国童书最重要的价值还在于其教育理念,比如,张宗麟在《幼稚园的社会》序中写道:‘园丁对于花木只能给肥料、水和调节温度,断不能使一粒种子在一天之内变成开花结果的植物。’将这些理念与今天的儿童教育对照,优劣所在,不言而喻。”


海豚社一开始就对该系列进行了顶层设计,在大量优质资源的基础上,筑下三套文库的大坝,《幼童文库》40本、《百年钩沉——民国儿童教育大系》100本、《小学生文库》163本(陆续推出)。2011年几套文库陆续铺向市场,如开闸放水,形成了浩大的声势。在发行上则启动多版本市场策略,为地面店做平装版,为网络书店做精装版,为馆配市场做黑白简易版。这种版本梯次营销战略,在市场上存在其他版本民国童书的前提下,使得海豚版本脱颖而出,成为了民国童书的代名词。


随着《幼童文库》的成功,俞晓群越来越肯定,书中所体现的怀旧感、沧桑感以及对中华文明的自豪感、对政治运动的厌恶感,都是对民族文化的传承。一个企业的传统非常重要,要尊重传统,在传统基础上创新。海豚社的“人文+少儿出版”通过市场的验证,证明是走得通的。


人文童书的最终表现是经典。为什么感觉当代作者创作的经典作品越来越少?俞晓群认为,“我们不是没有这样的作家,比如丰子恺就是这样的作家,但当代的作家太浮躁、太着急。当然,也需要宽容的社会环境,让作者自由表达。


海豚社推出的《丰子恺全集》,2010年立项,并没有按照设想获得国家基金,但却让丰子恺又火了一把。俞晓群认为,没有出版经费的项目只能走市场,因为市场中有大众读者。为了得到市场的认可,俞晓群首先就把《丰子恺儿童漫画选》10册重印,多次再版后累计印数达到10万套。目前海豚社一共印了100多种丰子恺的书,街道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图画都使用了丰子恺配图版,其火爆程度可见一斑。


俞晓群强调,出版童书要寻找儿童本质,出版人要将儿童本质作为学术问题来研究,进而找到突破口


对于儿童出版研究,还让俞晓群意识到,幾米的作品也在逐渐回归到儿童。幾米的《我不是完美小孩》《拥抱》都是给孩子看的,俞晓群认为幾米的作品风格前几年有成人化的趋势,但是经市场验证回归儿童绘本才是正源。

突破网络渠道

打通销售的任督二脉


在当前群雄逐鹿的渠道环境中,有了优秀作品,如何销售是值得思考的。一直以来,海豚社最大的挑战就是要赢大众读者的认可。


俞晓群回想初到海豚社时,拿到了幾米绘本的版权,便觉得海豚社“有救了”,但很快就被现实泼了一瓢冷水。因为发行人员告诉他,这类书不能发行,一是因为资金不足,没有办法签下版权;二是因为书的类型和海豚社以前的产品不一样,因为门类不同,许多书店不和海豚社合作。


原来只担心没有好产品打开局面,现在有好内容却发不了书,这让俞晓群很郁闷。好在2010年京东图书兴起,“海豚社便与京东结成了‘盟友’。”俞晓群说起这段故事,双眼依然放着亮光。京东愿意为海豚版图书开路架桥,海豚社终于有了自有的、成长性好的发行通路,由此,海豚社淘到了网络销售的第一桶金。2011年,海豚社网店的收入有1000万元左右,而其中80%来自京东。


后来,海豚社也跟当当成为了“超战”伙伴,这种合作缘起于幾米。今年海豚社有一套原创绘本《这就是二十四节气》,在当当发行量已达10万套,订数在25万套,如今的海豚社正为跻身当当“亿元俱乐部”而大步奔跑。


截至2015年,海豚社网络渠道占比已占据半壁江山,而今年的网络渠道发货量已经大大超过地面店。回想走过的路,俞晓群依然唏嘘感叹:“当时如果只开拓地面店渠道就死定了,市场营收5000万元,地面店占比已经下降到不足一半。地面店的短板就是回款周期太长,网络渠道则一年可以周转两次,两者的经营质量差太多,可以说是网络渠道救了海豚社一命。

装帧设计,创新是未来的突破点


作为外文局旗下的出版社,海豚社一直是很“洋气”的,特别是在出版“走出去”方面。


在去年的上海书展上,海豚社出版并展示了《丰子恺漫画》(线装版),并翻译成英、德、日、法四种语言,德国出版人看到之后无比喜欢,当即订了500套。



《莎士比亚悲剧六种》


在今年的伦敦书展上,海豚社举办了许渊冲先生英译汉的《莎士比亚悲剧六种》以及汉译英的《牡丹亭》新书首发式,《欧洲时报》也以“莎翁遇上汤显祖”为题,专门报道了两套书的出版情况。萨瑟伦书店是伦敦一家两百多年的老店,书店总经理安德鲁·麦格秦看到海豚社的书,也是当场拍板订货。



《牡丹亭》


俞晓群赞叹西方的装帧工艺。近日出版的《牡丹亭》,海豚社采用了中西结合的方式,在极具西方古典气息的皮质封面上,烫印与书中内容相得益彰的中式花纹,对书口进行烫金处理,既便于海外读者接受,又得以展现中华文化。《莎士比亚悲剧六种》中的经典插图选自1881年伦敦版的《莎士比亚全集》,中文内容后附录了1623年第一对开本的影印版,封面烫印,精致典雅,完美体现了西方装帧风格。封面浮雕图像来自斯特拉特福莎士比亚故居,设计选用代表英国皇家的深蓝色。连藏书家王强看到后都大为惊艳,赞叹道“莎翁的书,以你们的书装工艺,即使算上西方版本也能排到全球前二十位了。”


俞晓群表示:“这一次我们确实下了功夫。两年之内,我五次派人去欧洲,买回《莎士比亚全集》第一对开本,还与几位西方设计师建立联系,向他们学习西方装帧艺术的历史,学习他们的理念,学习他们的方法。我们把这些认识运用到中国书装上,尤其是‘走出去’的书。”



俞晓群社长手中是海豚出版社精心打造的《莎士比亚悲剧六种》和《牡丹亭》


当然,这项工作带有一些创新性与试验性,因为复杂的装帧印制工艺还需要大量的手工技术,传统印厂很难完成。而且工期长、报废率高、成本高,对工人技术的要求也高。


俞晓群介绍道,在《莎士比亚全集》的封面上创造了一项新工艺,即将莎翁的剧照做成浮雕。这项工艺技术含量极高,图案只是一张照片,需要将其立体化,还需要用上类似钢印制作的技术。这些问题和难点都被技师吴光前、于浩杰解决了,他们找到了一所专门制作皮鞋工艺的厂家,反复尝试,不断试验,最终攻克了工艺设计的难关。俞晓群曾戏称“自己来海豚社就是搞实验的”,而无论是资本经营还是出版主业,抑或是印刷装帧都实践着他的“实验思维”。


今年俞晓群六十岁了,在大部分体制内的出版人看来,年龄可能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,但是就在记者采访当天,俞晓群把自己写作多年的专栏《我读故我在》改名为《六十杂忆》。他说,“我从来不回避这个事实,我一直觉得自己六十岁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,不是在写东西就是在见作者。我对年龄看得很淡,活好当下就好。


出版是俞晓群毕生的事业,他已坚守三十余年,后面还有大堆大堆的事情等着俞晓群。年龄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停下脚步的标准,在这点上,俞晓群的师傅沈昌文也是一个老顽童,退休后一直忙于写书出书,热心奔走于各种出版活动。


俞晓群觉得自己的写作生涯仍会继续,比如他的个人作品《五行志研究》三部共100多万字,目前仅写完了第一部《五行占》,后面还有两部等着他。还有海豚社与故宫出版社合作的开篇之作,祝勇的一套小书“故宫秘境丛书”,首批六本。这套书由杨小洲提供的设计,完全采用中国传统纹饰,如黄袍上的图案,皇宫幔帐上的花卉等等,然后将西方的技术与方法,运用到书籍的封面上。俞晓群谈到这些即将开展的项目,总是面带欣喜,兴奋地一一介绍,这大抵就是源于对出版深入骨髓的热爱吧。 



伊文负责报道出版产业shuyiwen@cptoday.cn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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